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枣树人家/陈立军

日期:2020-01-19 作者: 来源:离退休干部局 【字号: 打印本页

  北京的很多四合院里,通常都种有枣树。我小时候住过的那个院子,东西方向并排着两棵枣树。那枣树的躯干看上去粗糙和生硬,还黑黝黝的,真不怎么好看。但它们给我的感觉却是硬朗的,包容的,很有担当的。

  记得院子不大,几乎被两棵枣树占满了。枣树的身世也许不凡,但没听谁专门提起过。不知道它们是哪年哪月,被何人请进这院子来的。反正不管是谁,只要一走进这院子,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定就是这两棵枣树了,并且会印象深刻。

  那是早年初夏的一天,父母带着我搬进这个院子。我一眼就看见了这两棵绿油油的枣树,和那上面开着的可人的小黄花。我看着它们,内心满是欢喜,那感觉很美妙,似乎甜蜜里带有几分自豪和骄傲。能住进这个有枣树的院子,显得特别有面子。

  打那以后,我便年年关注起这两棵枣树来了。我观察它们何时发芽,又怎么长出椭圆形的叶子,金色的小花哪天才会不经意间闪出身来,又是什么时候暗暗地结出一粒粒小枣。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,记在心上。我就这么从春到夏,再到秋地天天惦记着,日日想着。

  说起来有点令人唏嘘,我觉得这院子里的人并不怎么理会和关爱这两棵枣树。至少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是这样。不但如此,一些人家还借用枣树的躯干,搭盖起了鸡窝,一点都不在意枣树的感受。好在今天的人家已经不再养鸡了,许是不缺鸡蛋吃了吧。

  虽然这两棵枣树不被重视,但从不见它们气馁和抱怨。只要时令一到,它们就义无反顾地发芽、开花和结果,不改生命的初衷,坚持做它们该做的事,贡献它们该贡献的果实。

  悠长的夏日里,借着枣树遮起的一片阴凉,常见男人们围坐在一起或下棋,或打牌。女人们则做着手中的活计,聊着天。男孩子们蹲伏在地上弹玻璃球,斗蛐蛐。女孩子们跳皮筋,跳房子。还有年轻母亲一边奶着宝宝,一边哼唱童谣的。好像是这么唱的:水牛儿,水牛儿,先出犄角后出头……。看着这祥和的场景,听着那悠然的像蓝天一样纯净的童谣,相信谁都会心醉的。

  时间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溜走了。树上的枣子一天天地长大了。经秋天凉爽的风一吹,满树的枣子渐渐地红润起来,整个院子也跟着热闹起来了。

  这时节,你会发现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到枣树下,抬头张望和议论起来。红枣树下两三人。那情景似乎在告诉人们,“打枣”的日子快到了。所谓“打枣”,就是在家家人齐的某个夜晚,大家一起分配枣子。一般的做法是,先由年轻人爬到树上,或摇晃虬枝,或用竹竿击打,目的是把枣子打落到地上。于是,在一片密集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中,成熟的枣子落满院子。一些大点的女孩子们会主动地将枣子收拢到一起,堆成一个个小枣山。接下来在一位长者的主持下,按照每户的人头公平分配。人多多分,人少少分。

  至于“打枣”的日子是谁定的,怎么定的,我至今也不知道。只记得“打枣”的那个夜晚的气氛既温馨,又神秘,还多少有些隆重。大家都忘记了,或者说放下了平日里发生的一些不愉快。大家因为枣子而变得那么团结,那么其乐融融。男人们都像谦谦君子,妇女们流露出的眼神似乎比平日更温柔了。大概是受到这气氛的感染,孩子们相互间也都非常友好和亲热起来。“打枣”后的第二天,第三天,乃至于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,大家见了面仍会很客气。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心和敞亮。

  后来,我随着父母搬家了,离开那两棵枣树了。搬家的心情很失落,就像丢掉了一件心爱的宝贝似的。多年以后,一想起这事,心中仍不免会生出一丝惆怅来。我现在品尝枣子,不论枣子多甜,我心中属意的枣子,还是以当年那枣子的味道为标准,觉得那枣子才是真味,才是我要的枣子的味道。

  再后来,听说当年那些与枣树朝夕相处,像亲人一样生活在一起的人家,也都陆续地搬走了。那些美好的过往,一个个家长里短的故事,连同那两棵枣树都只好留在记忆深处了。

  今天晚上,一个秋天的晚上,我看着天上挂着的那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,忽然想念起当年院子里的那两棵枣树,那些人和事来了。那个连鸡蛋都缺少的年代,是枣树的无私奉献,是人们的友善、包容和坚强,才把日子过下来,过好的。在今天这个满月的亮到天边的光里,“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

(西单活动站陈立军)